玄桢记第159章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
卷首语 《大吴会典?兵部》载:九边急报六百里加急者用朱漆火牌沿途驿丞需跪接误时者按军法论处。
若报中涉兵器形制、边将异动须直送司礼监呈御。
永熙三年八月廿八申时初刻。
紫禁城午门的铜铃骤响八百里加急的边报匣子刚落地封皮上的 河套急报 四字已渗出血渍 —— 那是斥候骑马三日未歇掌心磨破的血珠浸透了黄绫。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 永熙三年八月廿八申时三刻。
兵部值房内烛火摇曳穿堂风卷着边关的沙土气息灌进窗棂。
谢渊的獬豸补服拂过堆成小山的塘报指尖在最新边报的 兵器刻痕 处骤然停顿。
狼毫笔悬在舆图上方笔尖的墨汁在 河套 二字旁晕开他盯着图上标注的兵器纹样喉结重重滚动 —— 查抄魏王府时那些弩机范模底部的刻痕此刻正以冰冷的姿态出现在漠北骑兵的兵器上。
启禀陛下 兵部尚书王骥的声音里裹着边关的风沙鞑靼前锋已过黄河缴获兵器上的棱堡纹...... 他抬头望着御案前的永熙帝帝王指尖正急促敲击着《皇明祖训》红木书案上留下细密的叩击声与三年前魏王府私铸的弩机暗纹分毫不差。
谢渊只觉一阵眩晕眼前闪过私矿的场景:昏暗的矿洞里匠人陈六蜷缩在角落右手食指的断口还在渗血却用左手在弩机残件上刻下记号。
此刻那些歪扭的刻痕正随着边报上的文字在他视网膜上不断放大。
他望向殿角的铜漏水滴落下的声响突然变得震耳欲聋萧烈在宗人府的狂笑如鬼魅般浮现 ——封了金匮就能断我退路? 这话像根细针扎进太阳穴让他后颈泛起一层冷汗。
永熙帝的手指死死按在舆图上指尖几乎要戳穿纸面。
秋祭 二字被朱砂圈得通红那是此前从逆党密信中破译的关隘代号此刻在烛光下像道正在流血的伤口。
帝王眼角的红血丝蛛网般蔓延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马政司每月报的茶马互市清单......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甲胄撞击的喧哗。
宗人府诏狱的潮气渗进骨髓魏王萧烈的笑声却像把钝刀在石壁间来回切割。
他的蟒纹囚衣沾满血渍却仍歪斜着身子倚在石墙上目光扫过谢渊时嘴角扯出冰冷的弧度:谢御史你在太庙封的那些骨头不过是大戏的引子。
指尖缓缓划过石墙指甲与粗糙的石壁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萧桓的茶马古道上每袋马料底下都藏着精铁每块精铁都浇铸着匠人血。
谢渊的脊背狠狠撞上身后的石柱在镇刑司看到的《马政疏》突然在脑海中展开:每月运往漠北的数万斤 马料清单上工整的小楷此刻都化作匠人被斩断的手指。
他望着萧烈眼中跳动的疯狂忽然明白这些年追查的 朋党 不过是浮在水面的冰渣真正的暗流是用匠人断指刻模、血税铸锻的兵器正通过萧桓的马政网络如毒蛇般游向漠北。
知道那些弩机刻痕是什么吗? 萧烈忽然凑近腐臭的气息扑在谢渊脸上是匠人妻儿的生辰八字。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指尖重重戳向自己胸口每铸十件兵器就杀一个匠人全家 —— 你封了金匮能封得住漠北草原上那些用匠人血喂大的战马吗? 戌时初刻御书房的烛影在永熙帝身上投下佝偻的剪影。
谢渊看着帝王反复摩挲边关地图的手指指腹在 秋祭 关隘处留下淡淡的红印像块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
地图边缘匠人血税铸器 的小字被墨汁浸透晕染成一片暗红恍若边关将士的鲜血。
朕登基那年 永熙帝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烛火即将熄灭父皇曾带我去砖窑说每块砖里都住着匠人的魂。
他转身望向谢渊冕旒挡住了神情却能看见喉结在明黄衣领下剧烈滚动如今这些魂灵却被炼成箭簇射向守护他们的将士。
谢渊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父亲话突然在耳边响起 —— 不此刻他不能想父亲不能想那些事情。
他盯着帝王眉间深锁的川字纹只觉得胸腔被巨石压住:陛下太子的马政署...... 够了。
永熙帝猛地转身冕旒玉串相撞发出清脆的响打断了谢渊的话。
他的手指重重按在舆图上萧桓的封地指节泛白:传旨:削去萧桓爵位马政司上下官员即刻收押。
望向窗外如墨的夜色语气突然低沉明日早朝朕要亲听《匠人血税账》。
片尾 亥时初刻谢渊独自登上午门城楼夜风卷着远处的更鼓送来隐约的驼铃声。
手中的边报被夜露打湿字迹晕染成模糊的血痕兵器刻痕的描述像根细针一下下戳着他的心脏。
那些词句在耳畔回荡他望着北方的夜空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脏正随着边关的烽火一同灼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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