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十戾传第37章 祠享千秋祭影遁待轮回尾声一
京城的天说冷就冷。
海兰察府那朱漆大门关得死死的门前石狮子冷冰冰的再也没了往日的车马喧嚣。
街面上倒是照样热闹卖糖葫芦的、拉洋片的、吆喝着的车把式声儿混在一块吵得人脑仁疼。
可这热闹跟扎尔图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他牵着匹老实巴交的驮马马背上驮着个不大的包袱里头除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剩大人那柄用旧了的腰刀和那顶磨没了光泽的官帽子。
朝廷赏的那些金银他大多散给了那些一块出生入死、最后却没回来的弟兄们的家眷自己就留了这点念想。
他心里头堵得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
这京城他一天也不想多待了。
临走前就一个地方他必须得去一趟。
正低着头牵马走着旁边茶馆里钻出个熟人是以前军中的一个老伙夫姓王退役后在这京城开了个小摊。
“哟!这不是扎尔图兄弟吗?”老王头一把拉住他看着他这一身行头和身后的驮马愣了“你这……这是要走了?” 扎尔图停下脚步点了点头嗓子有点哑:“嗯走了。
” “哎哟喂!怎么说走就走啊!”老王头一拍大腿压低声音“府里……府里也没个人送送你?那些个大人就没给你安排个前程?” 扎尔图摇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前程?我用不着。
大人没了我在哪儿都是扛枪吃粮。
回老家去心里踏实。
” 老王头叹了口气眼圈也有点红:“海大人……唉真是天杀的好人不长命啊!想起当年在军中的时候……罢了罢了不提了提了心里头难受。
你……你这要去哪儿啊这?” “去昭忠祠”扎尔图看着远处“给大人磕个头告个别。
” 老王头闻言神色更加肃穆连连点头:“应该的!应该的!海大人配享太庙受万世香火!你去磕个头替咱们这些老兄弟也多磕一个!告诉他咱们……咱们都想他!” 扎尔图重重地点了下头:“嗯。
走了。
” 他牵着马继续往西走。
老王头站在茶馆门口望着他倔强又孤独的背影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昭忠祠这地方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肃静劲儿红墙高得吓人老柏树阴森森的连鸟叫都听不见几声。
守祠的是个老得没牙的老太监眼皮耷拉着动作慢得像蜗牛。
扎尔图递上自己的腰牌。
老太监眯着眼瞅了半天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他风尘仆仆、一脸悲戚的模样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哑着嗓子开口:“来看海公爷的?” “是。
”扎尔图声音低沉。
老太监叹了口气侧身让开:“进去吧。
轻着点别惊扰了其他爷们儿的清静。
” “谢公公。
”扎尔图抱拳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跨过了那高高的门槛。
一进大殿外面世界的声响好像一下子被隔开了。
里头暗沉沉的一股子陈年老木头、香烛和灰尘混在一块的味道凉飕飕地往鼻子里钻。
无数黑底金字的牌位一层层、一排排密密麻麻地立着看得人头皮发麻心里头发沉。
扎尔图放轻脚步几乎听不到声音。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陌生的名字每一个都代表着一条为大清流尽血的性命。
他一步步往里走心口越揪越紧。
终于他看到了。
在一块相对崭新的神龛上那块同样崭新的牌位—— “皇清诰授一等超勇公 谥号刚烈 海兰察之位” 那几个字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牌位前香炉里插着三炷御赐的香青烟细细地往上飘。
供桌上摆着宫里送来的时鲜水果和精致点心。
扎尔图走到近前死死盯着那名字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默默地卸下马背上的小包袱极其小心地从里面拿出几样东西轻轻放在供桌的空位上: 一小块黑乎乎的驯鹿肉干是从万里之外的老林子里带来的; 一块带着暗红锈斑的破石头是从金川那死人堆里捡的; 几枚被海水磨得光滑的贝壳是从台湾海峡的沙滩上摸的; 还有一小撮用旧哈达包着的白砂子那是西藏雪山顶上的冰化的。
这些东西寒酸不起眼跟宫里那些光鲜供品摆一块格格不入。
可它们比金子还重那是一路走来的血和命! 摆好东西他后退两步猛地跪了下去“咚!”“咚!”“咚!”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额头撞在金砖上声音闷得吓人。
每磕一下眼前就闪过一片画面:冰天雪地里冲杀篝火旁喝酒吹牛悬崖边上你拉我拽台湾那能把人闷坏的雨林子西藏冻掉耳朵的雪山风……还有大人最后看他那一眼平静得像水一样。
他没哭牙关咬得死死的。
大人不喜欢孬种。
磕完头他没起来就那么跪着趴着宽厚的肩膀微微发抖。
大殿里静得可怕只有香烛偶尔爆开一点细微的噼啪声还有他自己那颗心在腔子里咚咚地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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