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风华第227章 责难
连续两轮受挫星象之说不攻自破祭祀之论溃不成军中小世家阵营已是阵脚大乱士气低迷。
杜子腾、沈文休等人面色灰败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此行真正的核心之一——一直沉默寡言看似最为沉稳的会稽孔慕道。
孔慕道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起身。
他年约四旬面容古板此刻那沉静之下却涌动着决绝的锋芒。
他知道若再不能扳回一城今日便是全线溃败不仅无法完成孙祭酒所托更将颜面扫地灰溜溜地滚出郯城。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对陆昶拱手一礼语气看似平和言辞却如出鞘的匕首直刺新政最核心、也最受世俗诘难之处:“陆使君辩才无双引经据典孔某深感佩服获益良多。
” 先是一顶高帽戴上随即话锋陡转变得无比犀利: “然则使君新政核心在于‘唯才是举’公然打破数百年来选官取士之成规视门第血统如无物;更在于‘重百工’肆意抬举操持贱业之人使其地位几与士人比肩。
孔某愚钝敢问使君此等做法岂非混淆贵贱颠倒尊卑扰乱人伦纲常之序?” 他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质问每一个字都仿佛重若千钧:“长此以往必致上下不分秩序崩坏!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此等景象难道不正是星象所示‘戾气冲犯纲常’之实吗?!使君推行此等取祸之道可曾为江东万千黎庶、为这华夏衣冠考虑过后果?!” 此言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这个问题直指封建等级社会的伦理核心是所有保守势力最深层的恐惧和反对的根源。
明伦堂内刚刚因陆昶连胜而稍显轻松的气氛瞬间再次凝固仿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孔慕道和陆昶之间来回扫视心知这将是一场关乎道路与根基的正面碰撞再无转圜余地。
陆昶心念电转知道这是必须正面、彻底击溃的关键堡垒。
他长身而起并未立刻开口而是用目光缓缓扫过全场那目光沉静如深潭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力量竟让许多躁动不安的心绪不由自主地平复下来。
他最终将目光定格在孔慕道脸上声音清晰而沉毅如同千锤百炼的精钢在寂静的堂中回荡: “孔先生此言陆某以为非但未能阐明纲常真义反而暴露了尔等心中唯有门户私计而无天下兴亡!” 先声夺人!直接将立场问题抛回给对方。
“尔等口口声声贵贱尊卑人伦纲常”陆昶语调渐升带着凛然之气“敢问这贵贱之分是天生注定亘古不变?还是后天所为凭功而论?是依血脉门第而定高下还是凭德行功业而分尊卑?” 他不待对方回答便引经据典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石交鸣:“《尚书》有云:‘皇天无亲惟德是辅!’ 此言何解?上天并不偏私某一姓一族只辅助有德行之人!周室分封诸侯亦要看其功绩德行!我东海郡‘唯才是举’正是要效法上古圣王打破世家壁垒让天下有德有才之士无论其出身寒素还是高门皆能脱颖而出为国效力!此正是为了维护真正的、充满活力的‘纲常’——选贤任能之纲赏罚分明之常!” 他猛地踏前一步目光如炬逼视着孔慕道:“若固守门第使庸碌无能之辈因血统而窃据高位而使胸怀韬略、身负绝艺的贤能之士只因出身寒微便埋没于草莽郁郁终生!请问孔先生这难道是天道?这难道是纲常?这难道是公平?!此等僵化死板、阻塞贤路的所谓‘秩序’才是真正的人伦沦丧天道不公!” 这一番连消带打以儒家经典反击儒家卫道士将“选贤任能”拔高到真正的纲常层面其力千钧。
孔慕道脸色涨红嘴唇哆嗦急切间竟难以找到合适的经典语句来反驳这堂堂正正之论。
陆昶却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话锋直指那“百工贱业”之说言辞更为激烈: “至于尔等所谓‘百工贱业’?更是荒谬绝伦误国殃民之论!” 他手臂一挥仿佛要扫尽世间鄙夷“尔等可曾见过工匠铸造犁铧以开沃土?可曾见过他们改良军械以固边防?可曾见过他们筑城建屋以安万民?!” 他每问一句声音便高亢一分:“是那些高坐华堂、清谈玄理的名士能让你我免受风雨侵袭?还是那些只知诵经读史、不识稼穑艰难的才子能让你我免于饥寒交迫?这些维系亿兆民生、巩固万里国防的实实在在的功绩难道不比那些坐而论道、于国于民无半分益处的空谈更加‘贵重’吗?!” 他言辞如刀直剖本质:“尔等锦衣玉食高屋华堂哪一样能离开这‘贱业’?一边享受着工匠创造的便利一边斥其为‘贱’此非忘本何为忘本?此非无耻何为无耻?!” 最后“无耻”二字如同惊雷炸响震得孔慕道身形剧晃手指颤抖地指着陆昶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喉头咯咯作响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杜子腾、沈文休等人更是如坐针毡羞愤难当不敢与陆昶那灼灼的目光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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